勇奪同志電影最高殊榮泰迪熊獎！專訪《從今以後》導演楊曜愷與演員區嘉雯
近年香港電影市場屢出小成本製作、票房與風評頗佳的社會電影。楊曜愷導演（Ray）多年來深耕同志題材電影，其新作《從今以後》勇奪被譽為「同志電影界奧斯卡」的柏林影展泰迪熊獎最佳劇情片，再次令香港電影揚威海外。乘著新作終於在本土上映，我們訪問了Ray與女主角區嘉雯，一談電影創作背後想法。
男男非女女
電影開首講述一對同居逾40年，由李琳琳與區嘉雯飾演的女同性伴侶Pat與Angie一直而來生活平淡幸福，由Pat主外、Angie主內，兩人關係公開，Angie亦與Pat兄長一家建立了深厚關係。故事轉捩點出現在Pat之猝逝，Angie與Pat兄長一家安排葬禮開始出現分歧，令雙方漸行漸遠。因為Pat沒訂立遺囑，遺產全由近親繼承，他們一家更希望Angie搬離二人同住多年的安樂窩，故事的衝突在此展開。
Ray常受現實啟發劇本創作，由《叔·叔》到《從今以後》亦然。2020年他曾參加有關香港同志遺產權益的講座，是次劇本正啟發自當中案例。至於為何這次的主角是女同性伴侶？Ray分享父權社會對男同性戀者歧視比較嚴重：「許多90年代出櫃的男同志，即使拍拖至今逾30年，家庭成員亦未必接受他帶上另一半參與家庭活動，更不會出現劇情中帶上後輩一同出席家庭聚會的情況。」所以講座中三個案例皆為女性，以女同志伴侶為題材亦旨在讓故事更合理。
他補充某些女同志家人會轉移概念以說服自己，將關係看作兩個單身女士相依為命。嘉雯姐亦有感西方與華人社會對男女同性戀觀念的差異：「有外國朋友曾說中國社會觀念很有趣，兩個女士牽手不會有人說三道四，放諸西方一般都被理解作同性戀。在這裡除非一方是Tom Boy外型，否則人們不會聯想到同性戀。可能因為中國社會有『金蘭姊妹』的概念；以往順德也有自梳女，大戲行業也有很多類似情況，傳統社會已存有女士選擇一起生活終老的現象。」
同志電影史
一如同性戀者在香港生活總有難處，同志電影亦然；楊導演表示自香港電影業發展以來，迄今僅有十多部女同志電影，當中數部更充滿同性性交情節。電影業對同性戀者的刻板印象，堅定了他拍攝同志電影的決心，以展示此群體真正的模樣與面對的問題。「開戲」日漸困難的香港電影業，令《從》的起步難上加難；克服籌備資金、宣傳等難關後，這部電影最終如凜冬傲然而立的寒梅般勇奪同志電影界最高殊榮，對Ray而言當然是一枝強心針，但他深知獎項從來是個目標，而非最終目的；他最希望香港觀眾會因獎項而進場。
對比前作《叔·叔》，Ray自言是次劇情更易入口：「首先《叔·叔》是以男性情慾作出發點，很多男士都會感到抗拒，但今次劇情著墨更多於家庭而非單純的同志愛情，希望觀眾更容易接受。」他接續分享多年來對創作保持熱誠的秘訣：「唯有憑信念向前看和保持樂觀。任何事業必然面對高低潮，重點是低潮時做好準備，期盼有朝一天高潮時ready to ride the wave；不斷被人家否決劇本當然會迷茫，但解決方法還是審視創作，專注尋找解決方法，問題一天不解決，永遠不能往前走。」
默契
區嘉雯是楊導演愛將，於《叔·叔》飾演未出櫃男同志的髮妻，成功在第39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獲得最佳女配角。是次二度合作，演出核心角色Angie，她表示Ray的執導風格很適合她：「我是話劇演員出身，排戲時間長又會有人物小傳分析角色，可以透徹研究慢慢磨合；電影受時間成本所限，但Ray卻不論角色大小都會創作人物小傳，更會一併派上周遭角色的故事。他的電影著重人與人的關係，當有所依據就可更清晰了解自身角色該如何與其他人互動；拍攝前演員們會排戲，但不只是圍讀，而是情景練習，Ray會隨機給一個情景，你就要利用背景故事思考該如何反應。電影與話劇相比，對白不是太多，但情緒與反應需要在一兩個鏡頭內表現出來；排戲交流後演員就可進一步展現觸覺，每人互相都有種認識了數十年的相知感。」
回歸現實
震撼人心的電影往往呼應現實，「同性婚姻合法化」爭持良久，Ray同意近年社會對同性戀觀念變得更開放，社會與法律都傾向需保障同性伴侶權益；但他以一案例表示香港法律依然未能保障同性伴侶：2023年一宗案件判決後，法庭要求政府兩年內要釐清法律框架，定義同性伴侶關係是否婚姻，至少提供指引，保護有關權益；但案件判決至今半年有多，政府仍以「拖」字訣應對，沒有實施任何行動。
他無奈表示：「政府過往從來沒有採取主動，但現在法庭判決了也不處理；就算拖也應開始討論互相需求，現在連對話都沒有，已經明顯表示他們的立場。」嘉雯引用劇情回應，表示為何Angie深知會輸仍決定對簿公堂：「一場官司能讓她與Pat的關係公諸於世，最終即使不獲遺產，亦會判生活費給她。如果不是伴侶，又為何會給生活費？理性層面來說，如果Angie選擇庭外和解應可得到更多，但我想當刻她不會服氣，寧願以法律取回公道，至少確認她們作為伴侶這一事實。」
《從今以後》不單是同志電影，更有不少段落著墨討論家庭，內含普羅大眾生活皆有所共鳴的情節。大多觀眾看畢電影，首個想法是「立遺囑之重要性」，電影直白告訴觀眾即使關係再好的家庭，也可能因遺產搞得一團糟。不過每人總有千百個理由拖延，與許覺得自己還剩下大把時間或怕麻煩。Ray曾在90人放映會中作調查，發現只有兩人有立遺囑，電影的一個核心訊息正正希望觀眾為身邊最重要的人做好打算；一份妥善的遺囑，是離開塵世前忠於在世之人最後的負責任的愛。
TEXT / COSCO YIM
PHOTO / COSCO YIM、高先電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