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的溫柔伏筆

Yoyo的演藝之路始於一個意想不到的瞬間。16歲那年第一次踏足旺角中心,驚嘆於眼前繽紛混雜的貨品,兩名陌生女生就在此刻走近,邀請她試鏡拍短片。其中一位是導演祝紫嫣,她正在尋找一名素人學生擔任主角,祝紫嫣一眼相中Yoyo的獨特氣質。Yoyo起初以為是詐騙,直到確認試鏡地點在香港演藝學院,才放下戒心。「我以為是用手機拍YouTube短片,開鏡那天看到鏡頭在車軌上推過去,才知道這是一部認真的製作。」這部名為《林同學退學了》的短片,後來在鮮浪潮國際短片節獲得最佳攝影獎,也成為她演藝生涯的起點。
學會「不演」

曾經參與校內舞台劇的Yoyo,經歷過戲劇社到電影的拍攝,她感受到兩種表演的巨大差異。「舞台要你放大,電影要你忘記鏡頭存在。」她在劇場習慣用誇張的肢體動作填滿空間,但電影卻告訴她,妳的睫毛顫動已經足夠說故事。這種「收」的藝術讓她重新理解表演——最動人的表演,往往是「less is more」。Yoyo坦言,學習這種細膩的表達比誇張的舞台動作更具挑戰,也讓她更容易貼近角色的內心。
從陌生到共鳴
首次出演長片,Yoyo在《但願人長久》中飾演吳慷仁的女兒林子圓,一個自小隨父母從湖南移民香港的少女。林子圓面對貧困、新移民身份認同的掙扎,還有吸毒且進出監獄的父親,以及青春期的戀愛課題,養成了自卑卻好強的性格,獨立成熟卻將感受藏於心底。是家中獨生女的Yoyo,成長環境與林子圓天差地別,這讓她必須從零開始建構角色。
Yoyo感嘆,林子圓遠比自己成熟。「我是獨生女,父母疼愛我,生活在比較快樂的環境,不像林子圓,她活在充滿衝突的環境中,為照顧身邊的人,很多感受甚至不可以表達出來。」儘管背景迥異,擁有感性靈魂的她,代入角色並不困難:「看劇本時已很有畫面感,好像見到一幕幕在我面前播出。」Yoyo回想試鏡時,有一場被男友掌摑的戲份。從未被打過的她大膽對對手演員說:「你放開來打,不用顧我。」結果對方一巴掌讓她痛到瞬間入戲,驚訝、傷心、不可置信的情緒自然流露。「試了幾次進入狀態,再沒思考那麼多,順利拍完後才發現受了一點傷。工作人員本已在我預計要跌倒的位置放了些枕頭,太投入時始終很難準確跌上去。」她笑說,這巴掌讓她真正理解林子圓的脆弱與堅韌。
當角色住進心裡

在《但願人長久》中飾演林子圓時,有場崩潰大哭的戲讓Yoyo至今難忘。拍攝完畢後,她在化妝間呆坐兩小時,無法從角色的情緒中抽離。「林子圓的孤獨太真實了,就像揭開我自己都沒正視過的傷口。」她撫著手臂回憶。這種角色與自我的相互侵蝕,讓她學會用表演治癒自己,也治癒觀眾。「演完後,我好像變得比從前勇敢了。」她說,林子圓這角色不僅是挑戰,更是一份珍貴的禮物。
不是夢

首次演出長片便獲金馬獎提名,謝咏欣形容走進頒獎禮現場如夢似幻。「在宣佈獲獎那一下,我完全呆了。走出去時看到爸爸吳慷仁便忍不住流淚,他立刻跟我說:『要美的,不要哭。』。原來獎座真的很重,要兩隻手捧才感受到這刻是實在的,不是夢。」
她將獲獎歸功於遇到的機會,尤其是導演祝紫嫣的啟發。「我以往眼神閃縮,她建議我嘗試看定一個點,眼神就會變得銳利和堅定。」在《但願人長久》中,她的眼神已變得凌厲,尤其是一場望著父親吳慷仁遠去的戲。「那是我的第一場戲,一開始就拍結局,拍的時候我幻想自己的爸爸已變得很老,他和我吵架打我後,一頭白髮獨自遠去,頓時感受如泉湧。」她強調,演員必須全情投入,「相信自己正在經歷角色面對的事情,便能把所有感情完全投放。」
掙扎的人性才有光

談到未來目標,Yoyo眼睛一亮,「我想演一個讓人恨不起來的反派。」。她迷戀遊走道德邊緣的角色,因為純粹的惡太無趣,掙扎的人性才有光。她最近反覆觀看濱口龍介的《Drive My Car》,被主角「平靜下的破碎感」震懾:「真正的痛苦往往是安靜的——這才是最難的表演。」她渴望挑戰這種複雜角色,在人性深淵中挖掘微光,呈現更深刻的表演。

「林子圓教會了我溫柔,不是軟弱。她保護著妹妹時,明明自己也在發抖,卻也能給別人力量。」現在的Yoyo依然會在片場緊張到手心冒汗,依然會為一句台詞失眠整夜,但當她站在鏡頭前,那些教會她溫柔的瞬間都會化作表演的養份。或許正如她所說:「最好的表演不是讓人看見演技,而是讓人看見生命如何被溫柔對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