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式科幻電影｜從《The Moon：緊急營救》漫談韓國影視業及科幻電影主題變遷
一個被遺忘在月球的男人，一個前太空站指揮，一個如今在NASA掌握話語權的女指揮官，他們共同開啟了一次看起來勝算渺茫的營救計劃。這是韓國導演金容華新作《The Moon：緊急營救》（下稱《緊急營救》）的故事概要。
韓國影視業正受到全世界的矚目——這句話從2013年奉俊昊憑藉《末世列車》殺入荷李活的時候就被提起，經過十年時間，這句話不僅沒有過時，反而不斷有新的證據。
從2019年夏天到2020年春天，奉俊昊導演的《上流寄生族》先後在康城和奧斯卡大放異彩。在2020年的奧斯卡角逐中，這部講述韓國故事的電影一舉拿下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原創劇本和最佳國際電影四項大獎，不僅是那屆奧斯卡的最大贏家，更是有史以來第一部非英語的奧斯卡最佳影片。Netflix《魷魚遊戲》在首播28天以16.5億小時觀看時間，締造了Netflix新紀錄；更在去年艾美獎收獲六座獎盃。根據Netflix內部郵件，這部影集為公司創造了九億美元的價值，而它的單集成本僅為240萬美元，不過是美劇《怪奇物語》的四份之一。
《上流寄生族》和《魷魚遊戲》後，和K Pop一樣，K Drama和K Movie成為人們討論的話題。特別是在荷李活業界罷工如火如荼的狀況下，人工成本低廉、內容創作旺盛的韓國影視界，正成為串流媒體和荷李活投資者對沖影響、加大投資的標的。在這個時刻在院線上映、首次採用IMAX攝影機和4K鏡頭的《緊急營救》，自然吸引多方目光。
科幻是時代產物
劉慈欣曾經說：「科幻電影、作品，包括科幻作家，都是時代的產物。」無論是50、60年代美國的艾西莫夫（Isaac Asimov），或是上世紀80年代日本的田中芳樹，乃至21世紀初的劉慈欣，均是出現在本國科技與經濟快速發展的時代。在時代和環境的影響下，他們對未來的想像，自然充滿了勃勃野心。放眼電影領域，無論是之前的《星際爭霸戰》，還是後來的《第五元素》，甚至是這兩年引發影視狂潮的《三體》，都是誕生於經濟和幻想黃金時代的產物。
而如今，人們日常討論的是經濟下行、AI取代人力、生態資源枯竭，「黃金時代已逝」成為心照不宣的共識；宇宙求道、追問未來的熱情就轉向了「我是誰」、「現實何為」的真相探尋。在這樣的背景下，金容華的登月之作顯然有些逆勢而為的意味，但又與韓國的經濟和發展相呼應。2022年年底，新上台的尹錫悅總統公佈了「未來太空經濟路線圖」，計畫第一部份就是十年內實現登月並開採月球資源。雖然《緊急營救》的計畫生發遠早於這項計劃，但某種程度上，電影凝聚了韓國經濟和社會的共同願望。這部力求開創科技先河、躋身大製作的科幻大片，展現出韓國影史界在時代普遍低迷下仍高漲的信心。
家庭是底色
在《緊急營救》之前，科幻電影並非韓國電影產業的主流類型。在《流浪地球》第一、二部上映之後，中國的社群媒體上不斷有將這一系列作品與韓國同行進行比較的貼文。在一輪輪的爭論之下，結論也很明顯：《流浪地球》說明了中國電影工業的潛力和上限，而韓國科幻片《韓流怪嚇》、《釜山行》以及《與神同行》系列用不高的成本講了好故事，代表了韓國同行的水準。2014年，徐克拍攝《智取威虎山》時已經採用了IMAX攝影機，從技術層面來看，中國電影界可以說遙遙領先；而在題材上，與中國科幻電影天下大同、星辰大海的宏大願景相比，無論是《漢江怪物》還是《釜山行》，家庭至上是韓國科幻片的底色之一。
在家庭至上之外，對社會和政治的影射是這些韓國科幻電影的另一個重要脈絡。《韓流怪嚇》裡，共同對抗怪物的一家人，每個人都有與社會時局密切相關的前史。相較於以保守著稱的傳媒界，電影界一直是左派的集結區；不管是科幻片、諜報片還是災難片，對韓國處於政治夾縫中現狀的反思，在金容華導演的災難電影《白頭山：火山浩劫》中也體現得淋漓盡致。
2017年，拍攝《與神同行》系列時，這兩部電影已經創造了韓國電影製作成本的紀錄。改編自暢銷漫畫，《與神同行》的故事雖然設定在一個往生後世界，但是電影中戲份不多、瘦弱寡言的母親卻是暗中推動劇情發展的關鍵人物，家庭底色仍然明顯。所以電影上映之後，有人說，標題中的「神」應該是指那個甚麼都知道、又默默支持孩子的母親。也有人說，金容華用了韓國影史最貴的成本，去歌頌東方的孝道。
《月球》從2019年開始籌備，但因為遭遇疫情等一連串原因，一直到2021年才開始付諸拍攝。電影的故事設定在2029年，從名字上看，這部電影與2009年英國導演鄧肯瓊斯的《月劫餘生》（Moon）撞了名；從故事上看，電影講述的是滯留地球、身處未知世界的孤獨，這是近年來以宇宙和月球為背景的科幻電影不斷著墨的母題。在電影多個階段舉辦的發表會上，金容華毫不避諱《星際效應》、《地心引力》這些在前珠玉；但他也特別強調，不同於荷李活製作以至其他國家的電影，電影最後40分鐘將會以「不同的角度來展現救援行動」。可以預見，金容華標準的家庭敘事不會少，韓式煽情一定在，對於政治夾縫中生存的現狀批判也會在。
TEXT／水母
EDIT／方傳劍
